香港知名时事评论员，前驻美记者。
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上周推翻了半个世纪前对“罗诉韦德案”的判词，宣布宪法不再保护妇女堕胎的权利。这不仅在美国引起巨大反响，同时也在国际上引起高度关注，加拿大总理杜鲁多、英国首相约翰逊等西方国家领导人迅速抨击了这项裁决。其实，最高法院近期对多起案件做出的裁决都颇具争议性，堕胎权的裁决只是一个“新高峰”，代表着美国保守势力几代人锲而不舍的努力终于结出成果，显示出美国司法界的守门人已“完成换岗”。
美国最高法院大楼（网上图片）
保守势力“狂开历史倒车”
“罗诉韦德案”被推翻，最关键的因素是保守势力在最高法院拥有了绝对多数，彻底夺权。获前总统特朗普提名的三位大法官，已开始发挥“应有的作用”，能够以5比4甚至6比3的票数达成倾向保守势力的裁决，堕胎权一案的裁决仅仅是保守力量算“旧账”的开始。
1973年“罗诉韦德案”的判决主要依据美国宪法第14修正案赋予公民的基本权利，这一修正案是在南北战争之后通过的，赋予所有美国人包括南方的黑人（战前的黑奴）最基本的公民权利，包括对自己身体的拥有权。废奴之前，一些农场主有意让女奴怀孕，甚至强奸女奴来“繁殖黑奴”，以便为自己的农场增加劳动力。宪法第13和第14修正案的立法原意正正就是解放奴隶，赋予黑奴基本的人权，这当中包括防止黑人女奴继续沦为白人农场主的“生育机器”。大法官们根据第14修正案的原则裁定（7比2），妇女有权决定自己的隐私，包括自己的身体。
上周最高法院推翻“罗诉韦德案”的裁决（5比4），主要理据是“美国宪法和第14修正案没有具体提及保障妇女的堕胎权”，大法官阿利托（Samuel Alito）据此撰写的判词强调，当年“罗诉韦德案”的裁决对第14修正案做了错误的解读。
很多法律学者批评阿利托对宪法条文作出机会主义的错误解读，罔顾立法原意。法官审案时既要考虑相关的法律条文（the letter），更要重视立法原意（the spirit），以免曲解原意或断章取义。第14修正案的措辞比较宽泛，确实没有具体写入堕胎权之类细节，但在一个多世纪前的那个时代，谁也不可能设想到今天的社会现实，不可能对堕胎权之类的情况作出具体表述。法官审案时应当与时俱进，不可只按字面意思来作出裁决，因为那样做无异于“开历史倒车”。在21世纪的今天，以政府行为来限制妇女的权利，显然是逆潮流而动。在主要工业化国家中，只有美国还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其他国家对此均已定案，早就翻开了历史的新一页。
司法判决引发政府介入
最高法院上周的裁决虽然不再承认宪法保护妇女的堕胎权，但并未宣布堕胎非法，而是把相关的权力下放给各州。于是，共和党控制的十多个“反堕胎州”迅速透过立法对堕胎做出各种限制，变相在州内禁止堕胎。业内人士预计，美国五十个州中会有26个州因法律限制而导致州内绝大部分妇女失去合法就近堕胎的权利，只能去外州堕胎，总共涉及3600万育龄妇女。与此同时，由民主党控制的州则采取相反的行动，公开表示愿意接待邻州妇女前来堕胎，同时还表示将为需要堕胎的妇女提供更多帮助，包括用立法的形式确保妇女可以得到堕胎药。
拜登领导的民主党政府考虑在全国范围内向有需要的妇女提供避孕药、堕胎药，但因为民主党在国会内只占微弱多数，难以订立相关的法律，所以只能用总统行政命令的形式来加以补救。同时，拜登近日多次表示，民主党选民应在年底的中期选举中出来投票，帮助那些支持妇女拥有堕胎权的候选人当选。白宫从政治角度将此次判决进一步“武器化”，虽然有利于民主党选情，但同时也将加剧社会的撕裂，损害社会整体的和谐。
“自由派”忧更多“大翻案”
最高法院近期的另外两项裁决也显示，立场保守的大法官正凭借人数上少有的绝对优势，用一些极具争议性的裁决来满足共和党政客及部分宗教界人士的要求。上周的一项裁决推翻了纽约州有近百年历史的限枪法律，该法律规定居民要向政府部门证明自己有特别需求（做警卫、保镖等），才可获批携枪外出的执照。大法官托马斯（Clearence Thomas）代表多数法官（6比3）撰写的判词说，宪法保护“一个人在住家以外携带手枪自卫的权利”。近期美国枪击案频发、大量民众无辜丧命，这与制定美国宪法时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但六位获共和党总统提名的大法官却完全按照宪法的相关文字来作出裁决，显然是不顾今天的客观现实，只求达到政治目的。
上周最高法院的另一项裁决涉及政教分离这一大原则，该裁决认定，缅因州政府不向教会中学提供资助是剥夺了孩子们学习宗教信仰的权利。政教分离是奠定美国政体的支柱之一，目的是防止宗教干预教育、干预国家政治，因此在公立学校禁止灌输某种宗教，这也是当今世俗社会的一种常态。但美国的一些宗教团体希望教会学校既可以传播宗教，又可以享受全体纳税人提供的教育经费。这类要求不断出现，但屡次被驳回，直到今天才挑战成功，可见保守势力绝对掌控最高法院的后果。
最高法院“向右转”令许多“自由派”人士感到担心，因为托马斯大法官在堕胎权一案的裁决意见中表示，应重新审视以往一些相关的判决，包括使用避孕用具的权利、保持同性性行为的权利、同性恋合法结婚的权利。实在难以想象，在崇尚自由的美国，公民的这些权利会被限制或剥夺。但最高法院上周的三项判决似乎是在宣示，现有的权利不一定永远都会有，它取决于九位大法官，因此美国民众只有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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